●刘映虹 仿佛是一夜之间,山头就红了。 起初,是分得清的一簇一簇的红,像是美人被点了绛唇。立夏一过,已是成片成片,呈泛滥的态势,热风抚过,就是曵动的海。 我家的房子后面,是百年老校龙山中学。犹记得去年夏天,一场暴风雨过后,龙山上的凤凰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朋友圈,惊艳了小城人们的眼眸。照片里,雨后被打落下来的凤凰花,铺满了整个山坡、石径、台阶……林间小道上,仿木桩的桌凳旁,红色在地上蜿蜒,桌面的两朵三朵,随意而诗意;褐色古朴的桌,热烈浓艳的红,再配上周遭浓绿的树,美得疑似天堂。顺着山势向上爬的台阶上,凤凰花瓣沿着台阶倾泻而下,密密实实覆盖了阶面,红得纯粹彻底,红得不留余地。远望,是一匹红绫从天幕垂下,曲曲弯弯,是应和了风歌唱的节拍;目光攀缘向上,与天相接处,止,又未尽,这红色的天梯架到了天上,美得不像人间。 偏爱这被神来之笔点染的山河,是那么张扬,以站在你的世界之外的姿态,闯入了你的世界之内,随时唤醒你“好斗”的上下眼皮。 在酷热难耐的午后,喝茶、远眺、呆坐,再缩进无它的冥想里,成了我抵抗暑气的一抹清凉。 凤凰树默默,日日年年,小时候,惯听钟声清越、书声朗朗、欢笑激扬。它已有些年岁,粗壮的干要三人才能合抱得过来,偶尔,我们也会绕着它玩捉迷藏。它的枝干盘虬卧龙,它的根从土里伸出来,向四周扩散,再紧紧附着在水泥地面上,就像是一只巴在水底的八爪鱼。有青苔点缀的墙壁和地面,更是把凤凰树映衬得古朴而沧桑。它伸出苍劲有力的手,擎起了一把半圆形的巨伞,洒落下一地阴凉。 春天,它舒展羽状之叶;秋天,它献出大刀般的果实;冬天,落尽残叶后它依然傲立蓝天之下。说到冬天,突然想起凤凰树留给我的,不全是灿烂的回忆。有一年冬末,因为学校的扇舞节目要参与春节游街活动,时间紧、任务重,晚上就要到学校排练。我是舞蹈演员之一,舞蹈演员都是各班精选出来的,小女生们混熟了就在排练休息的空档东扯西聊。有个女生就说些邪乎的事,甚至说到亲见凤凰树那有穿白衣的女子,说得神乎其神。那晚过后,连续三天排练从凤凰树下经过,我都紧张得心“咚咚”直跳,不由加快脚步,从它面前飞奔而过。有时实在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,只见幽暗光线下,树影森森,吓得我魂飞魄散。但音乐和舞蹈的力量是向上而撼人心魄的,没几天,什么连篇“鬼话”自动自觉就从我脑里消失了。 夏天的凤凰树就不同了,怎样都是灿烂的:开了一树,是灿烂的;落了一地,也是灿烂的。初夏,它酝酿出一个个红色的小花蕾;盛夏,花开了,热热闹闹,洋洋洒洒,一簇,一团,一片。绿的叶像羽翼,红的花似凤冠。像凤凰栖落在枝头 ,像火焰燃烧在心中,热烈,奔放,蓬勃,张扬! 凤凰花开是极其努力的,它的花一旦开,就要撑到最大;它的红最是浓艳火烈,即使掉落,红色绝不消减半分。 烈日下,有了这把花伞的荫庇,我们并不觉得有多热。刷刷声起,那是风摇动了这一树铃铛,远望,就像有人拿着红手巾在跳舞。雷雨过后,打落的花到处是,积水较多的水洼上面漂着几撇红,成了一只只小帆船。落花时节,纷纷扬扬的红雨有一种说不出的壮美。人从树下过,花落在衣襟,是一种别致的点缀;而地上早已铺上红毯,走着走着,哔哔啵啵一阵响,甚是有趣。 时光虔诚而庄重地刻下一圈圈年轮,凤凰树迎来送往着一批批学子,见证着一个个孩子在老师的教导下茁壮成长。 一个转身,又见凤凰花开,焰焰如火。最爱这一抹色,尤爱南方校园里的这树红。唯在校园里,它所蕴涵的情致才更浓。 凤凰花开之季,正是莘莘学子毕业之时。一树繁花,渲染出淡淡的离愁别绪,带着他们走向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。 “凤凰鸣矣,于彼高岗”,是那只神鸟吗,落在了枝头,振翅欲飞;还是那个少年,一颗红心,从没停止过奔跑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