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庄思佳 从小,父亲就告诉我,我们的故乡是陆丰潭西铁炉村。说是故乡,我却从未在那里住过,甚至于父亲、爷爷都未曾在那里住过。故乡,在父辈的口述中只与曾祖母有关。 据说当年曾祖母是有名的美人,三寸金莲小脚、樱桃小嘴、高鼻梁、扑朔黑亮的大眼睛。高大帅气的曾祖父经商途径铁炉村,两个年轻人如何邂逅、如何相爱,无从知晓。总之在那个年代他们自由恋爱并结了婚,现在说起依然是段美好、温馨的爱情故事。就这样,曾祖父把曾祖母从铁炉村庄家带出村庄、走向城镇。曾祖母生了五个儿子、一个女儿,因为娘家只有一个弟弟,就让身为长子的爷爷随母姓“庄”。于是我们庄姓一脉就在镇上落地生根了。 小时候,我不知道“铁炉村”在哪,想象中应该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村落。长大后,有次丈夫载着我闲逛,途径望洋大河。这条陆丰人民的母亲河悠长而宽广,河水浩荡。丈夫指着大河对岸告诉我,那个方向就是铁炉村,那里地势低洼,走到对岸还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陡坡路才能到达。我才猛地知道,故乡距离我住的城镇其实并不远。城镇发展扩大,新修的柏油公路宽阔而笔直,七八公里的路一踩汽车油门就到了。但在过去,路小而陡,曲折难行,曾祖母那三寸金莲小脚,要靠步行走出村落,走向城镇;而且在那个战乱的年代,夫妻二人还要守护一个家,实属不易! 后来为了躲避战乱,曾祖父母带着六个孩子,又从城镇迁到海边的一个村落——“淡水村”。在一个陌生的村落,为了求生,勤劳的他们起早贪黑、走家串巷。卖甜糯米粥、卖汤圆、卖黑糖粒、卖甘蔗、卖咸橄榄、卖咸腌梨……都说小小生意能发家,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,曾祖父母在淡水村还拥有了自己的盐场。再后来经济好了,战争停了,就想回故乡了。于是把盐场卖了,换成一坛坛大银。归家前夜,遭遇山匪入室抢劫。一大帮从海边虎头山下来的蒙面山匪,凶神恶煞,带着大刀长驱直入,把家中大银洗劫一空。无法想象那个夜晚,他们的恐惧、绝望。遭此大难,不死已是万幸。一穷二白的曾祖父母拖儿带女地回到了镇上。 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了。听奶奶说,曾祖母特别勤劳,特别会持家。天未亮她就起床干活。她每次做饭,总另抓一小把米攒起。待到年底,别家愁没米蒸年糕,曾祖母总是变戏法般笑吟吟地把攒起的米托出,做得一铺美味可口的年糕让孩子们解馋。那个年代穷人家吃米饭是个奢侈的念想。曾祖母每餐煮一大锅粥,把稠的先捞起来给外出干活的男人吃,稀米汤留给自己喝。我无法想象,那个瘦弱饥饿的身子、那三寸金莲小脚,每天是怎么从村口挑起一担担水回家的。 几年前,我终于第一次踏上了故土。追溯着先人的足迹,车子缓缓开动,出了城镇,途径悠长宽广的望洋大桥。雄伟的望洋大桥像一条长虹横跨大河两岸,大桥尽头向左拐弯,再沿着河堤走。大河的左侧是高楼林立的城镇,右侧是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新农村。公路宽敞平坦,汽车开始疾驰加速,再经过一段长而陡的斜坡。恍惚间,我闪过一个画面:乡村泥泞小路,曲折不平。一个美丽的小脚女人跟着心爱的丈夫,沿着望洋河畔走出故乡。她紧挽着丈夫的臂弯吃力前行,虽不时回望故乡的天空,但那美丽的脸庞仍泛着浅浅的笑意…… |